尤文·十年记有些热爱,渗入血脉。和呼吸连在一起。
生,就是爱。死,亦不会放手。
我愿意用整个生命去忠实于这支球队。
无论生老病死,得失荣辱。
永远悲喜与共。不离不弃。
看到Aile曾经写下的这几句话,想到当年的自己,小小的女孩子,对于远到世界另一边的一支球队,爱到狂热。眼泪与欢笑,一切与之息息相关。细数中间走过的日子,恍然一梦,竟已十年。
该怎么去想象呢?十年的光景,在我至今22年的生命中,我用掉了将近一半的时间,去深爱着尤文。这超过了我任何一种爱情存在的时间,也超越了我从懵懂未知到成长的全部时间,这是怎样的一种爱呢。义无反顾,不可回头,上天的安排,前世的缘分。
曾经问过自己,如果有一天,尤文再也没有荣耀,被所有人遗忘,是否还会这么的热爱。答案却从未犹豫,一种以生命相随的忠诚,怎会犹豫。
光阴似水,已随十年时光,永铭于心。
1998·惊鸿一遇 惘然一生意大利,是个存在于童话中的国度。
我知道那个靴型的半岛,斜斜的躺在地中海慵懒湛蓝的怀抱。我知道有名的比萨斜塔,仿佛是上帝和人间开的一个玩笑。我知道亚平宁的五月,雏菊花瓣比天空的颜色还要蔚蓝。我知道那里的人们,拥有世界上最深邃最迷人的眼眸。
可还缺了什么。
这个国家在我的意义中,于遥远的十年前,终于得以圆满。
那是个夕阳像红酒一样的傍晚,夏季的末梢,太阳仍然不肯褪去余温,我在老屋那台破旧的电视前百无聊赖的切换着频道,电视里不断冒出的沙沙的噪音让我心烦意乱。后来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转到那一个频道,或者,像更久以前那样,看到以后马上换台,或许现在我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人生就是这么难以言喻,无数路口横亘在眼前,蔓延向无数异样的未来。
感谢上帝,那年夏末的某一天,我缩在沙发的一角看见了遥远的亚平宁半岛上一场足球比赛,从此情陷黑白,不离不弃。
直到如今,我仍然难以解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从何而来,只能用一个缘字来化解所有的未知。
一直觉得都灵比米兰要好听,比起米兰的浮夸,都灵两个字却能给人清新的感觉。厚重沧桑的历史掩盖不了它的灵气与细致,萨伏伊王朝的血色,撒丁王国的火焰,葡萄酒的甘醇,巧克力的甜蜜,菲亚特的奇迹,波河的温柔与阿尔卑斯的雄奇,而1897年后,尤文图斯成为这个城市最不可或缺的一道风景。
遇见她的时候,其实并不美丽。三进冠军杯决赛的传奇已经过去,尤文当时不可避免的陷入一段低潮。那一年的11月8日,Piero生日的前一天,尤文客场对阵乌迪内斯,一直到90分钟,比分仍然是尤文2:1领先。那时裁判给了五分钟的补时,短短五分钟,谁能知道,这五分钟却是尤文一段长久落寞的转折点。
那五分钟里,乌迪内扳平了比分,Piero在焦急中受伤,一别,就是11个月。那个时候Pippo**苦撑尤文将倾的锋线,Zidane也无法在那样一个沮丧的季节独揽大局,而Ferrara、Montero却早早的显出行将老去的悲凉。
时光倒退到很多年前,那个缩在沙发一角看球的小女孩,在尤文十年里最颓败的时刻认识了它,却没有嘲笑与鄙视。她并不清楚对精彩比赛的定义,也不知道怎么才是一只好球队,她无法想象从此后的很多个日夜,都是为了足球欢呼流泪的岁月。而那一刻心里的悸动,却在每一次视线触及那面黑白旗帜时,都如约而至。
我一直觉得,在逆境中给予的爱,一定是最坚持、最忠诚的,一如贫瘠的土壤开出的花朵,也更能经历风霜的摧残。1998年,对尤文惊鸿一遇,从此念念一生。
1999·为君零落为君开一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记得那年对曼联的冠军杯半决赛。连续三年进入冠军杯决赛,第四年又进入了半决赛,那时候的尤文,在一个王朝的末端,回光返照一般凄美。
那一年冠军杯半决赛,带着客场和曼联1:1的比分,尤文在Alpi迎战大不列颠的红衣青年。那个时候曼联如此年轻,骄傲飞扬得不可一世,前几年在欧洲赛场尚且显得稚嫩青涩,这一年却来势汹汹,席卷起整个欧洲的红色风暴。
都不愿意再去回忆那场比赛了,因扎吉在11分钟内连进两球,四年连续进入决赛的梦想似乎触手可及。然而曼联3:2的结果却无情的粉碎了所有人的梦想。那时的我,尚且不明白悲伤的含义,却在那一天,真切的觉得,一种深深的哀愁挥之不去。
那一年,深深的喜欢上了那个清瘦单薄的黑白剑客——Filippo Inzaghi。
没有人能够知道,那个时候对他的感情是多么深刻。Piero不在的时候,他一柄孤剑站在尤文的阵前。一直觉得那个苍白清秀的亚平宁少年,血液里溶解了风的因子。足坛十年之内,或许都不能再找出第二个像他那样的人。身法鬼魅快如闪电,永远游移于最危险的边缘,剑出如流星,必嗜血而归。
他单薄,但不脆弱,对摩纳哥的冠军杯比赛,那个夜凉如水的秋天,对手恶意的一踹让他的唇上留下了永远难以磨灭的伤痕。可那伤痕仿佛变成他的勋章,原本太过清秀的面容多了几丝坚毅。他有着天生的才华,却经历许多磨难,从地方小球会一步一步努力,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穿上尤文的黑白球衣,成为照片簿里的人物。终于,剑客在贝尔加莫加冕最佳射手,亚特兰大已经不是他起飞的最佳地点,他终于穿上了象征尤文最锋利武器的9号球衣,笑容温暖慵懒,丝丝如昨。
我曾经也埋怨过,为什么Piero总会身系莫名的宠爱,而Pippo做得再好,却始终无法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我曾经为他不平,在Piero归来找不到状态的一段时间里,Pippo得到的点球都让给Piero来罚,而他却总被扣上假摔王的帽子。想想那个时候,尤文正是一段长长的灰暗的日子,像黎明前最黑的黑暗,却望不到边,没有天光,没有希望。
人们在年少时,总是会把感情寄托在一些很遥远又很亲近的人身上,那个时候,Pippo就是我所有的梦想。或许因为他更爱尤文,也或许因为尤文更爱他,那段尤文苦涩的岁月,因为朝夕相伴,却并未觉得艰涩漫长。时光辗转,我们的命运交替过往。
2000·雨打风吹去其实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尤文这样常常与冠军相伴的球队,却有如此多伤心的回忆。
如果整个2000年,所有的尤文球迷都只记得一件事情,我猜你们一定都和我一样。
那是99-00赛季的第33轮,尤文主场对阵帕尔马。那之前尤文和拉齐奥的冠军争夺甚嚣尘上,尤文仅仅领先拉齐奥1分。Piero在比赛中首先攻入一球,值得一提的是,当年他联赛一共进了9个球,这是唯一的一个非点球。那之后帕尔马获得了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角球,当时球是碰到帕尔马队员的腿出的边线。角球开出后Cannavaro头球攻入了很漂亮的一球,当值主裁判德桑克蒂斯却判罚进球无效。那几天疯狂的拉齐奥球迷将棺材抬到国会门口放火**,人心惶惶,人们对即将到来的最后一轮联赛,猜疑无数。
那年最后一轮联赛,是我心里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痛。
后来无数次的梦里,我都看见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天地间混沌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些单薄伶仃的黑白身影,一个个颓坐在佩鲁贾澎湃而下的大雨中。
那一年,一度领先拉齐奥9分,命运本来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隔着漫天雨幕依稀看见,Pippo一次又一次摔倒在泥水中,Piero一次又一次拼命的与对方的后卫争抢着,雨声掩不住的是主队球迷传给尤文的阵阵嘘声,黑云压顶,另一个赛场上拉齐奥3:0的比分更是急迫的催促着每一个人。可上天仿佛要惩罚尤文和每一个喜爱她的人,克里纳、卡洛里、所有拉齐奥的激进球迷,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把我们燃烧了一整年的期待的火焰,生生浇熄。
今年的希望没了,明年可以再有;别人的嘲笑讽刺,我可以不在意;可是我就是不能看到我所深爱的那些人们,曾经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我害怕看见他们落寞的眼神与混在雨水中的泪水。那时的我,做不到心若止水,做不到伪装坚强,我的泪水就像那天佩鲁贾的雨水,一刻也没有停。
2000年,千禧年,残缺的一年。
2001·彼岸烟花这一年,是尤文在安切洛蒂带领下的第二个年头。对于这位曾经我非常不喜欢的教练,如今回忆起来,却不想给他过多的苛责。他缺乏一些优秀教练所必须具备的素质,但他始终是一个诚恳的老实的人,更何况,他的球员时代也是奉献给了尤文,这两年即使有遗憾,也不仅仅是尤文的,也是他的遗憾。
那一年,米兰双雄集体溃败,罗马的狼与鹰锋芒尽露,过程与去年不尽相似,结局却惊人的相同。
6月11日是我的生日,6月17日是00-01赛季最后一轮比赛的日子,而6月15号,则是中考的日子。生日那天我收到了一份梦寐以求的礼物,当时排名第一的罗马2:2被那不勒斯逼平,在最后一轮比赛前,尤文跟罗马的积分差距仅仅为1分。最后一轮,尤文客场对阵亚特兰大,罗马主场对阵帕尔马。
6月17日晚,我蜷缩在沙发里看见巴蒂、托蒂、蒙特拉把球一个一个往帕尔马球门里灌,布冯站在帕尔马的球门前,面带微笑的看着整个罗马城的夜空瞬间亮如白昼。从来没有哪一次的烟花,会让我觉得如此绝望和凄凉。那是属于别人的热闹与庆典,留给自己的,只有贝尔加莫那片空旷草场上的低低啜泣。
那一年,是离别的一年,我的记忆里,永远要留下的几个名字。
阿勒西奥·塔奇纳迪。
6月17日客场对亚特兰大的比赛里,塔奇进了第一个球。喜欢他是一件很简单很突然的事,那一年尤文主场对国米的比赛,塔奇进了一个球之后冲到观众席前倾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收藏很久的一本旧杂志上刚好是这一张剪影,专注的少年,手放于耳后,眼里漾满那一夜阿尔皮闪烁的灯火。他并不是个特别引人注目的球员,而那一夜,所有的欢呼,都为他而来。
正如黑与白是最固执的两极,塔奇也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少年成名,却尴尬的摆渡于一二流的门槛之间;场下优雅谦恭,场上却是脾气火爆的工兵球员;可以对替补安之若素,隐忍了一个又一个春去秋来,但每当戴上那个象征领袖的蓝色臂章时,他却一次又一次坚定地站出来,宛然一座傲然矗立的灯塔。
他在尤文待了10年,黑与白,一度是他唯一的色彩。
那段时间我常常去的论坛,有和我一样喜欢他的小姐姐,我们俩用名字纪念了我们的感情,她叫Tacchi,我叫Nardi,这么多年,我仍然是熟悉于别人如此唤我的名字,然而那个少年已经淡出我视线已久,那些陈旧得仿佛要发黄的追忆片段,却常常让我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恍惚不语。
艾德文·范德萨很多人说他在尤文的经历是失败的,可我却很喜欢他。有记忆以来,尤文的门前站着的,就一直是高高瘦瘦的荷兰人。瘦削冷硬的面容,浅蓝的眼眸,不苟言笑的态度,仿佛随时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我就是喜欢他,即使后来天才布冯的到来,也并没有消减我对他这一年离开的遗憾。
我想,或许是出于对荷兰的偏好,或许又是因为他眼里总是蕴含着一种无法拜托的悲情,而我又是容易被那种悲情所打动的。可是他在尤文的生活,其实并不顺利,状态好的时候,他可以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可是又常常会有不断的低级失误打碎别人对他的信心。
只是那一年,当他终于离开,北上英伦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么久以来,竟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哪怕是那些失误,那些遗憾。
终究与君绝。
菲利普·因扎吉这个名字在这一年,成为我心心念念的终点。2001年6月17日的晚上,贝尔加莫球场出现了此前从来没有过的景象。所有的球迷都离开了座位,涌到场边,但没有一个球迷越过球场边线。当莫吉出现时,所有人都齐声高呼,不要卖了Pippo,让他留在都灵。而此刻的球场中,因扎吉仍然为着一次次的进球做着努力,甚至当他拼抢过于积极摔倒在边线旁边时,都有球迷进去扶他起来,然后再退出去。
此情何堪?
这一夜我始终被一种绝哀的挣扎与矛盾所折磨,始终不能接受我最喜欢的球员将要离开我最喜欢的球队这一现实,我想到双子星座意气风发的年月他脸上飞扬的笑容,我想到他进球后标志性的迎风飞奔欢呼呐喊的动作,我想到他嘴唇上留下的无法愈合的伤口,我想到最后那些日子里,他的冷漠、孤独、委屈,还有所有对于自己梦想的怀疑。“我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穿上尤文的球衣,成为照片簿里的人物”,一转眼,流年暗换,那件习惯的战衣,却要褪去。剑客离去的行囊,没有徽章。
离别的一年,烟花迷离了罗马城的天空,却暖不了谁的心。那一年,烟花很凉。
2002·涅磐之凰喜欢尤文的第四个年头,已经安于等待。在第四年,第一个冠军终于到来。
这一年,斑马军团中最老实最木讷的齐达内终于没能耗过枕头风,下定决心离开了寒冷潮湿的都灵城,投奔阳光灿烂的马德里。昔日的双子星劳燕分飞,斑马王子留守都灵,而黑白剑客披上对手的血色战袍,失却一份飘逸,增加一份沉凝。
那几年欧洲烽烟四起,却没有属于尤文的热闹。几番风雨洗刷,阿尔皮这块承载了太多心酸与遗憾的地方,重新聚起了一群追逐梦想追逐胜利的年轻人。布冯的眼神里带着犀利和张扬,图拉姆却是一贯的沉稳老练,特雷泽盖剑一出窍必不空手而回,泽诺尼还微微带着青涩腼腆,萨拉斯穿上象征杀手的9号战袍,内德维德撑起整个球队的灵魂,皮耶罗历经磨难后涅磐重生,而我们的领航人,睿智的里皮,也带着胜利的希望回归。
这是如此让人激动兴奋的一年。过程曲折繁复,结局惊喜连连。当比赛还剩五轮结束的时候,六分的差距已经让媒体对尤文夺冠判了死刑。而国米意外的输给亚特兰大,积分缩小到三分时,还剩下三轮的时间。
至今我仍然能说出那三轮的细节。第32轮,尤文客场挑战皮亚琴察,国际米兰客场迎战切沃,罗马客场对阵AC米兰。国际米兰在先丢一球后迅速扳平并且反超,罗马那边0:0迟迟没有动静,而尤文的狂攻无果也让我一时心急如焚。英雄在88分钟时诞生,内德维德的进球让我们保持了对国米的压力。而切沃坚持不懈,终于在93分钟扳平了比分,这个时候,我们与国米的差距,缩小到1分。
第33轮我们和国米都取得了胜利,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主场5:0大胜布雷西亚,Piero上演帽子戏法。1分的差距被带到了最后一轮,我们客场对阵乌迪内,而国米要去奥林匹克球场挑战拉齐奥。
Piero和Trezeguet的进球让我们早早锁定了2:0的胜局,无形之中给了国米很大的压力。一开始拉齐奥摆好了放水的架势,门将佩鲁济的低级失误让国米率先进球,然而拉齐奥队中唯一认真踢球的波波斯基却很快扳平了比分。佩鲁济的二次脱手让国米再次领先后,波波斯基却再次成为比赛的英雄,格雷斯科回传失误,波波斯基抓住机会攻入了扳平的一球。2:2的比分保持到上半场结束,然而国米这个时候心里压力已经接近极限,终于导致了下半场的崩溃。西蒙尼和小因扎吉的两个进球把比分锁定在4:2,里皮回归的第一年,我们夺回了阔别四年已久的冠军。
尤文经过四年的挣扎与磨练,终于涅磐了。
一直觉得,这是所有的冠军里最有意义也最难忘的一个,得到的过程可谓历尽艰险,没有人相信,尤文能够淘汰皇马,特别是首回合客场1:2失利之后。然而5月15在阿尔皮,皇马老迈的后防线在尤文锋线强大的冲击下形同虚设,三个进球,三叉戟各显神威,布冯也不甘落后,扑出菲戈的点球让整个过程更加激动人心。而全世界都以为这场比赛会以尤文完胜的圆满结局收场的时候,内德维德对麦克马纳曼的那一铲,随后的那一张黄牌,骤然让整个世界都静了。
整个世界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一个人长跪在草坪上,哭泣的声音。后来大家都明白了原来眼泪还有这样的意义,一种从远古洪荒到喧嚣乱世都没有人做到的坚定,却在5月15日,在内德维德身上轰然上演。那天全世界的人都见证了这样一个传奇,他还不是冠军,他只是一个在战斗前被剥夺了战斗权利的人,可他却赢得了比冠军更多的赞誉和关切。帕维尔·内德维德在阿尔皮灼灼的华灯下长跪不起,那一夜的灯光静静从他身上流淌过去。英雄毋宁死也不会流泪,血才是最好的证明。然而那天的那种泪,却让所有人都明白了月缺的美丽,明白了永生的含义。
5月28日的巅峰对决,尤文剑未出鞘,已有折损。这不详的一晚决定了后来的惨淡结局。然而那一年,我似乎并不是那样的难过,第一次感觉到了残缺也是一种极致的美丽。
若不是孔雀东南的分飞,就没有后世不绝的传奇;杜鹃弱是没有啼血的悲切,也不会是骚人墨客争相吟咏的对象;流星滑落天际的刹那,永恒也就诞生了。而内德维德,他的命运没有定格在最高荣誉点上,可以说他的生命有缺陷,但没有人能否认,他在那一晚让全世界感动了。
当时的我,仍然为这个结局哭了,然而今日再回想,哪怕好多好多年后,人们或许不再记得当时尤文对米兰那场比赛谁进了点球谁没有进,但人们一定能够记得,5月15日那天,一座长跪不起的丰碑,久久的定格在阿尔皮的华灯下。
月缺月盈,自有定时。
2004·别有幽愁暗恨生2004年是我高考的年份,这一年尤文的战绩一落千丈,而我总是在心里自我安慰,这是尤文让我早点死心,好好学习。
这一年尤文有一个非常梦幻的开局,却在连续面对拉齐奥和国米的时候两连败。那个时候,我是一个非常唯心主义的球迷。尤文输一场比赛,就能赚去我好多的眼泪。其实我并不是迷信的人,但碰到和尤文相关的事,就总会做一些逆情背理的事情。比赛前什么歌能听什么歌不能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在纸上怀着虔诚的心情把尤文球员的名字都写好多遍......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被我和遥远的意大利的一场比赛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自己也知道荒谬透顶,但却不敢不这样做,否则一旦尤文输球,我就会觉得责任在我。或许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吧,可怜天下球迷心。
那年尤文在半程过后一落千丈,但尤文的成绩表就相当于我的晴雨表。高中的时候我住校,每到晚上就特别想家,还很想念家里墙上帖了满屋子的尤文海报。尤文其实是我那段极其孤单难过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这一年,表面上跟尤文离得远了,但其实心里却是最贴近的。
那一年我们联赛成绩非常不好,还有客场0:4输给罗马的惨痛经历。但那年我们进了意大利杯决赛。那一次的决赛,也是里皮最后一次作为尤文的主教练出现在阿尔皮球场。
看台上有球迷打出Final的字样,不知道是决赛,还是绝唱。
每次看到教练席上坐着里皮,就会感到心安。一头银发,举止温文尔雅,遇到难题时喜欢抽雪茄,但从来不见他慌乱,临兵列阵时运筹帷幄,换上的人都能创造奇迹。估计没有尤文的球迷会不喜欢里皮吧。短短10年,他在尤文创造了两次传奇。可惜这一次,终于也走到了尽头。
那场比赛,一向上座率很低的阿尔皮球场满员了。球迷一直在唱歌,球员也很拼命,而里皮却一直站在场边,没有表情,没有叫喊,也没有任何的话语。连后来下场的Piero,站在他的身边,也红了眼圈。然而最后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拿到那个意大利杯的冠军。里皮离开的时候,仍旧没有一个奖杯可做慰藉。他说了,离开尤文之后,不会再执教别的意大利俱乐部。虽然是意料中事,却仍然深深的被感动。我们是爱尤文的,他亦然,我们都因着同样的一个目标站在了一起,即使分离,也不会改变我们心里共同的信仰。
动荡的一年,尤文又面临着新的重组,未来又将何去何从呢。
2005·那时花开我不想评论我们的新教练卡佩罗,其实我对他并没有任何感觉。当确定里皮的继承人是他的时候,我并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我不否认他是一位有能力有手腕的教练,但他永远无法像里皮一样走进尤文球迷的内心。
这一年我最大的收获,是Fabio Cannavaro。
回到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16岁的小孩的时候,还习惯在每周星期六下午从学校赶回家中,在离家不远的报刊亭里抱回一堆一周的旧报纸杂志。偶尔买到一期当代体育,附送了一张小卡片,身着黄色帕尔马的球衣,法比奥·卡纳瓦罗就如此惊鸿一瞥的闯入我的生命。
若是没有后来的一些事情,我对他的感觉,将永远停留在16岁的时候,如此单纯美好,如此温和。那个心情如云起云落的少年时代,我和Canna经常越好晚上一起去跑步,跑完后就在学校旁边的紫藤花架下坐着乘凉,一人一只冰淇淋,然后就开始讨论我们共同热爱的话题。
我是尤文球迷,Canna是罗马球迷,那个时候我们共同热爱的,却是卡纳瓦罗。
我仍然能如此清晰的想起那些夏夜,西南小城的柔软时光,栀子花浅浅的清香弥漫飘散,紫藤簌簌的下落,落满我们的头发和裙子。那个时候我们叫他卡卡,哪怕是后来又出现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人,我仍然固执的习惯叫他卡卡。我总是咬着冰淇淋说:“卡卡来尤文吧来尤文吧。”,然后Canna会很不屑的哼一声,说,“**,卡卡这么帅当然应该来罗马,穿我们的性感球衣。”于是我们总要就这个问题争论一番,最后谁也没法说服谁。
老屋的墙上,总是万年不变的贴着一张卡纳瓦罗的海报。每个黄昏在小屋练钢琴,练得累了抬起头就能看到卡卡的脸,那个时候太阳正把最后的几缕光线探进屋来,投射在海报中的那张脸上。他其实并不算十分好看,但却有非常温暖人心的笑容。他是一个非常奇异的存在,其实我并不常常想起他,或是跟人提到他。但是总觉得,他是属于放在心里静静品味,而不是用于评价与品论的。他在三十三岁的时候,仍然能给我当年他二十四岁时青春飞扬的感觉。他在我的很多原则里以一个例外的方式存在这。哪怕当年他在国米身披蓝黑战袍时,偶尔在电视上与他视线交错,仍然能感觉岁月悠长投射在心底的恍然悸动。
这种感情与球队无关,与荣辱无关,与任何事都无关,只是一种从小就养成习惯的默契,和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意念。
2005年,卡卡身披尤文28号战袍出现在Delle Alpi的时候,我并没有非常激动,甚至没有一点很明确的欣喜,仿佛已经等了他千百年,终于等到了,也只是淡淡问候一句,你来了。
和Canna打电话,说到卡卡,我终于赢了,他还是来了尤文。Canna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为了罗马疯狂的球迷,可是我们在说话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提到了那些飘散着栀子花香的四月夜晚。卡卡已经像一种丢不掉的记忆保留在我们的往事中。而我们相视一笑,沉默不语。
快十年了,我们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自己,而卡卡还是一根奇妙的线,把我们的过去与今日串联起来,那时的故事,那些疯狂的热烈的日子,如今终于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2006·几回魂梦与君同这一年的夏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避风塘的那一天,最后一轮尤文对雷吉纳,大家一起看了。特雷进球的时候,我们疯狂的欢呼,还打电话给在外地出差的版大,让他一起分享我们的快乐。后来小皮锦上添花的时候,我在人群里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一半是激动,一半却是一种潜在的不安,萦绕心头始终不去。
强迫自己很久不关注尤文的消息,一直是怕,抑或是逃避,再或者是不甘心去接受心里美好童话的破灭。然而,一种惶惑不安却始终攫住我的心,直到那个消息切实的来临。
突然很怀念老阿涅利在的时候,那位睿智温和的老人,如果面对他所倾注全部心血的尤文的今天,是否会伤心失望呢?这一年的尤文,确实让我失望了。领导层的俯首认罪、奴颜婢膝,彻底断绝了尤文上诉的可能。
队长第一个站出来坚定的要留下,而尤文一夜之间变成了大甩卖的超市,卡纳瓦罗图拉姆赞布罗塔捆绑销售到西班牙,伊布更是头也不回的前去米兰。没有任何一本法律书上规定了忠诚二字,为尤文而留下来对球员来说也是不厚道的要求。可我会为了皮耶罗的决定而高兴,会为了布冯的坚守而安心,会为了奇耶里尼的留下而欣慰,更会为了马尔基奥尼的到来而感动。卡佩罗落井下石算什么?德尚带着60w的年薪仍然坚定的从法国匆匆赶来。走几个所谓大牌算什么?尤文的球迷仍然是当初那个无条件支持球队的团体。
一直觉得,我们这一批球迷,是幸福的,尤文这一页,在100多年的历史上,是黑色书写的一页。然而以前的人们,只分享过尤文荣耀与失意,却不曾如我们一样,伴着尤文在崩溃的边缘走了一遭。我早已抛弃了当年看球的浮躁与激越,而今日仍然能为了尤文,或心如死水,或心起涟漪。
我们要记住尤文所有的辉煌,所有的哀伤,还要记住被侮辱的历史。但我们更要记住的,是一些别的。
比如某张照片上,一位蒙着黑纱的阿拉伯少女,手里高举着尤文的海报,眼睛里燃烧着无限的喜悦与期盼。她的生活想必比我们苦上百倍,她的国家,或者还面临着战火的劫难。而在那样的环境下,她们还能深爱着尤文,就像在地狱里,憧憬天堂。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不离,不弃,这都是我们深爱的理由。
2007·天涯何处不思君当我们在学校三角地摊开那条白色的横幅时,无数来来往往的人都好奇的围观驻足。
Juve,per sempre in nostri cuori.
尤文,永远在我心。
无数个签名在雪白的横幅上绽开点点墨痕,我们在三角地高声放出尤文队歌,第一次为了心爱的球队大声呐喊,请支持我们!~其实我心里并不明白,我们要做的,是为了什么。是抗议意大利足协对尤文的处罚,还是鼓励尤文的战士们即使身在乙级联赛也要好好加油,抑或是到了后来,直接庆祝尤文升级?那卷横幅其实到现在也并没有寄出去,曾经想的轰轰烈烈的提交大使馆和寄到意大利的活动都没有实现,然而我们无论是谁,提到这一次的活动,心里都是开心的。
后来想了很久,其实我们需要的,只是为了尤文呐喊一声,只是写出这样一句话,只是签名表示我们的支持。锦书难托,心意却是无惧千山万水。
在乙级的一年,终于不再是我不愿提及的伤口。很奇怪,曾经的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尤文降级了,我一定没法接受这个现实。然而当事情明明白白的发生之后,却仿佛没有想象中的可怕。荣耀,还是爱,失意,还是爱,在哪个联赛,又有什么区别呢?
要有度量去容忍那些不能改变的事。
要有勇气去改变那些可能改变的事。
要有智慧去区别上述两种事。
Juve,per sempre in nostri cuori.
2008·一梦十年1984年8月14日,当奇耶里尼在意大利比萨呱呱坠地的时候,比他大仅仅4个月的帕拉迪诺刚刚出生在穆加纳诺.
4岁的格里格拉刚刚学会跑步,6岁的布冯和7岁的赞布罗塔或许已经踢着小破布球满街跑了,12岁的内德维德也许在布拉格参加了少年足球训练营,而11岁的卡纳瓦罗或许正在发愁自己并不高的身高是否适合做后卫;那时14岁的佩索托刚刚迷上了写诗,有了自己的第一次创作,6岁的萨利哈米季奇还在为祖国的动荡不安而担忧,8岁的卡莫拉内西在潘帕斯草原上望着阿根廷高远的蓝天,和他一样在阿根廷长大的7岁小孩特雷泽盖,却在憧憬着何时回到自己的第二故乡法国;再回到意大利,帕多瓦小城的花园里,10岁的小皮耶罗正在努力尝试用踢出的足球去开启电灯开关。
那一年因扎吉11岁,怀揣着童年的梦想,在小球队莱菲开始了自己的足球生涯,那一年塔奇纳迪9岁,看见电视里球员们的精彩表现,憧憬着把足球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那一年,萨拉耶塔还在遥远的蒙德维的亚,6岁的他就已经把眼光投向了遥远的欧洲大陆,那一年,莱罗塔列8岁,只能在电视和照片簿里看那些足球运动员,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那一年,只有15岁的孔蒂,已经在职业足球队里踢球了,那一年,德尚也还只是个16岁的孩子, 那一年,17岁的费拉拉在家乡那不勒斯队初露峥嵘,而那一年,36岁的里皮还没有拿到足球教练的资格证。
在时间的长河里随便寻找了一个时间点,那时他们分散在天涯海角,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命运,他们像一串散开的珠子,好像有着遥相呼应的缘分,却终究遥不可及。直到很多很多年后,这些原本毫无关系的人们终于聚到了一起,静谧的南欧小城都灵,却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而变得鲜活而生动。
散开的珠子终于被一根线穿了起来,散发出灼灼的光华,让他们最终得以圆满。
这根线,叫尤文图斯。
那一年再后两年,世界上有了我,距离更加遥远,视线更加遥不可及,然而还是尤文,终究把我和你们穿到了一起。于是终于明白了,你们,为尤文而拼搏的人们,我们,为尤文而痴迷的人们,我们生来就是有缘的。曾经的不相识,只是要为相识修足够的缘分。
等缘分绳的最后一节筑成,我们便永不分离。
我们已经相识十年。即使时间再流逝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Always in my heart.
冷暖哪可知,回首已是十年秋。